管继平:读书与颜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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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颜值”是近些年来新造的一个好词,也是时常被拿来说事的热词。国民生产总值乃民生国计之大事,但国人天然颜值,也是个人成长生计之要事,于公于私,两者皆含糊不得。颜值一好,信心陡增,吃吗吗香,干啥啥成,工作起来的激情和能量,无法估量。
既谓颜值如此事关重大,那么谁也不敢马虎应付。甚至有人为了拉升此值,不惜以非常手段,直接拉皮隆鼻,大动干戈。饱受了皮肉之苦不算,还费去好多银子,然他们肯定坚信,日后收益必将大于目前付出。刘半农曾写过一首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,经赵元任谱曲传唱后,轰动一时。某次派对,刘半农登台亮相,不料青年男女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半老头与唯美诗句挂上钩,颇觉失望并失态。于是,刘半农只得自嘲:“教我如何不想她,可否相共吃杯茶?原来如此一老朽,教我如何再想他?”从这个故事来看,刘半农似乎吃了颜值的亏。
其实,改变颜值最廉价有效的办法,就是读书。花费无几,又毫无割肉切肤之痛,用今天的话说就是“巨划算”。即使时间成本多一些,但这漫长的时间过程倒也不失为一个快乐的享受过程。古人云,书犹药也,不但可以医愚、医俗,还兼有美容之功效。苏东坡文集中有一篇《记黄鲁直语》说:“士大夫三日不读书,则义理不交于胸中,对镜觉面目可憎,向人亦语言无味。”可见,颜值之升降,它是有一个渐变的过程,三日不读,会略降几个点;三年不读,降幅恐就是断崖式了;若是三十年不读……那简直不敢想象,恐怕要直接崩盘矣!
我年轻时就听信了黄鲁直这句话,自感颜值偏低,凡事尽量识相,以至于别无爱好,就喜买书藏书,然后假装读书。估计也是藏多读少,虽几十年下来,在颜值的提升上收效甚微,但总算还不至于“崩盘”。
一直以来,我对读书和颜值的相互关系,始终是坚信不疑的。据说曾国藩身居高位,他提拔人的标准就是先看颜值。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:三十岁之前的长相,爹妈负责;三十岁以后的长相,就由自己负责了。可见职责分工明确。因为看过了人生风景,经过了岁月淘洗,每个人的见识和心境都会不同,所谓相由心生,那么由内而外,容貌自然也随之变化。有的人觉得读书无用,读了也记不住,不如不读。殊不知读书一旦养成习惯,不知不觉中,那无用之用,或为大用。记得有一位作家说过,读书多了,容颜自然改变,许多时候,自己可能以为很多看过的书籍都成了过眼云烟,不复记忆,其实他们仍是潜在的。在气质里,在谈吐上,在胸襟的无涯,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中。
古代读书人的颜值如何,仅凭画像是不太靠谱的。我们所了解的民国文人,图相俱在,大多倒真是颜值担当,实力超强。好的太多不提也罢,即便颜值稍欠的也绝对拥有万里挑一的“有趣灵魂”。如一位颜值虽低但学问超高的大师不得不提,那就是海宁王国维先生。在我熟悉的民国文人中,如硬要找出一两位颜值稍欠的大师,那么郁达夫和王国维庶几算之。郁达夫身材瘦削,颧骨凸出,小眼睛,招风耳,然而他的文才诗才却相当厉害,偶遇了“杭州第一美人”王映霞后,郁达夫花了一年时间写了百余封情书,终于“抱得美人归”,可见实力还是摆在那儿的。王国维是读书界的天才,不论在哲学美学,还是文史词曲,乃至金石考古等多个领域,皆有一流之成就,不过要论他的相貌,比之郁达夫恐还要不敢恭维。据说他身高仅一米五左右,面色枯黄,“眼若死鱼,塌鼻龅牙”。刚出道时,他在上海《时务报》任编务,可能也是其貌不扬之故,老板汪康年“不识货”,给别人工资二十元只给他十二元,那才真是“吃了颜值的亏”。
当然,真正的天才不用在乎颜值,王国维应该也是。他曾言:“哲学上之说,大都可爱者不可信,可信者不可爱。”当“可爱”的皮囊与“可信”的灵魂无法得兼时,可信毕竟更真实一点。再说,皮囊和颜值,终归还是要被忽略,“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”,王国维的名句,早就揭示了这一真理。
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,有的人越长越差劲,而有的人却越长越好看。萧伯纳那年在上海见到鲁迅时说:“都说你是中国的高尔基,但我觉得你比高尔基帅。”鲁迅先生不但没有自谦,反而秒回一句:“我老了还会更帅!”
大先生此言,也给了我辈基础颜值偏低者以莫大鼓舞。以前人家一提颜值,仿佛就击中我的“软肋”,如今颜值渐被忽略也不再困扰,我想,几十年的“痛点”,随着年岁渐老,或许也会迎来他的“拐点”。(管继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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