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读书也“内卷”起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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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记得几十年前，我第一天上小学时的情形。老师要考查新生水平，看看有多少学生能从1数到20。我骄傲地说：“老师，我能数到100！”那时候能从1数到100就算高水平了。
不记得当初老师是否调查过认得多少字，那时候绝大多数学龄前儿童都是真正的“零基础”。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不是识字，而是和泥、摸鱼、上树……而今天的孩子呢？还没上小学，不少家长就因为孩子做不到自主阅读而焦虑不已了。读书在这个时代肉眼可见地“内卷”起来了。
小学阶段，小小年纪，不少孩子就已经被老师或者家长要求读四大名著。学校还会开展评选读书小博士之类的活动，要比一比谁读的书更多。也有一些学校甚至要求学生晒出自己与书的合影，高高的一摞书堆在那里，与小小的身体比较起来也算是“阅读等身”了。
到了初中又如何呢？要进行整本书阅读，但因为各学科学业负担很重，于是名著阅读常常沦为为考试而进行的阅读，许多学生把“名著阅读一本通”之类的练习册当成救命稻草，记住了一些与名著有关的碎片化知识及情节，并没有真正静下心来读书，就更不用说品味鉴赏了。
饶是如此，如果有了小学阶段那看起来数量颇大的阅读作为底子，学生的语文水平应该也不会太差吧。但事实并不乐观。初一语文考试，我让学生写出带“兔”的成语，结果呢？翻看学生的答卷，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集。有写龟兔赛跑的，有写鸡兔同笼的，甚至兔年大吉也堂而皇之出现了。即使能答对，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写个守株待兔，而能写出狡兔三窟、兔死狐悲、兔死狗烹之类成语的学生少之又少。
为什么会这样？小学阶段看似轰轰烈烈的读书，对相当一部分学生而言也是不真实的。不是要写读书报告、评选读书小博士吗？那就在网上摘抄一些，交上去就算完成任务。读书变成了走形式、走过场。许多人觉得，与其一本又一本地读下来，还在考试阅读中丢分，不如直接多做一些阅读题来得高效，于是“做阅读”代替了“真阅读”。
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？考试阅读的材料，为了考试需要会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删改，于是难免造成语言干瘪、逻辑断裂等问题，经常读这样一些文本，自然也就取法乎下、得之下下了。想通过这样的“伪读书”提高语文素养，必然是缘木求鱼。
那真正的读书应该是怎样的呢？
真正的读书一定不是完成任务式的，而是要以趣味为先。我在给学生上课时，从不指定必须读什么书，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。比如，在讲《狼》这篇课文时，我就扩展开来给他们讲《聊斋志异》中有意思的故事，讲到高潮处，戛然而止：“欲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。”其实没有下回，真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，就要课下自己找书来看。大约七八年前，一位已经毕业很长时间的学生送给我一本他写的小说《神探蒲松龄》。这本书以《聊斋志异》中的故事为底本，把志怪小说改造成了探案推理小说。在前言中，他特别提到我当年讲《聊斋志异》时对他兴趣的激发。有谁会想到多年前埋下一粒种子，会以这样一种形式发了芽呢？
真正的读书一定不能急功近利，而应以无功利为主。今天的学生读书，常常是考什么读什么，不考就不读。这样会导致阅读面窄，而且考后即忘。事实上，阅读的作用不是立竿见影，而是厚积薄发。常常有人对着我家里几十组书柜发问，这些书你都读过吗？我很坦白地告诉他们，大部分都没有仔细读过。然后他们接着的问题就是，既然大部分都没有读过，买这么多书来干什么？不是浪费吗？“操千曲而后晓声，观千剑而后识器”。虽然并不是每一本书都仔细读过，但总是约略翻过，正是这大量与书接触的经历，才逐渐养成了在短时间内迅速判定某一本书价值的能力。
真正的读书一定不能脱离现实，而必须与现实相结合。读书不能纸上谈兵，从纸面上来，到纸面上去，脱离生活读死书。我常常在课堂上就某个现实生活中的现象用《论语》中的话语做一些解读。学生最初觉得有些奇怪，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，“子”在两千多年前就曾经“曰”过呢，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领？我告诉他们这就是经典的力量，书中所讲的“理”可以穿越时空与现实生活中的“事”有机结合。经典只有与现实不断碰撞，才具有真正持久的生命力。
在读书内卷的当下，有些人总是期待寻找一个终南捷径，以为只要读几本书，就可以在某个领域登堂入室，那实在是难以实现。书要一本一本地读，不要奢望一口吃成个胖子，当然也不要奢望读几本书就能让自己渊博起来。
打开读书的正确路径是什么呢？冰心先生说得好：“读书好，好读书，读好书。”我以为就是要循着自己的兴趣，踏踏实实牵连不断读起来。这里看看，那里瞧瞧，在书海中遨游，慢慢发现各种宝藏，然后就不会再为读书“内卷”而焦虑了。
（作者单位系北京师范大学实验中学）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3年11月01日第8版
作者：于晓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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